突破日军的“铁壁合围”

突破日军的“铁壁合围”

1942年9月，我一一五师教三旅抽调第七、八、九团的第一连和班长训练队参加比赛，考核青纱帐期间部队的军事、政治、体育、文化训练成果，并观摩了王正南训练科长的体育表演。

秋收季节，常是日军进行大扫荡的时候。抗日根据地的党、政、军、民也正在紧张地快收、快打、快藏，坚壁清野，准备反“扫荡”。

日军以驻兖州的三十二师团和驻邯郸、新乡的三十五师团为主力，并配属了驻开封的骑兵第四旅团、驻聊城的骑兵联队，出动坦克30余辆、汽车400余辆、飞机10余架，另外还纠集了周围17个县的伪军共3万余人，向我濮县、范县、观城中心区进行秋季大扫荡，采取“铁壁合围”的战术，企图摧毁我冀鲁豫抗日根据地，消灭我有生力量。

9月26日，我和第八团参谋长王晓同志，率领第七、八团的第一连和两个班训练队，从鄄城以北的大石庄出发，黄昏前到达郓城以北的李楼宿营，准备召集当地党政军有关同志开会，布置秋季征粮任务。黄昏前部队刚刚到达宿营地，就得到了郓城北的侯集据点敌人增兵的情报。顿时，我脑子里就反复思索起来：日寇的秋季大扫荡这就开始了吗？我怀着这个疑问，随即同第八团参谋长王晓同志进行研究，便作出紧急布置。由王晓立即通知部队加强警戒，干部严格查哨，监视敌人的行动。

9月27日拂晓前，大约3点钟左右，王晓同志走进我的住处，急促地喊道：“曾政委、曾政委，村南面野外发现敌人！”我从睡梦中惊醒，急问：“是日本鬼子还是伪军？”王晓同志说：“侦察员还没有弄清楚，正在那里继续监视敌人的行动呢！”我果断地说：“通知部队马上起床，不要喧哗，要肃静，迅速到村西打谷场上集合，准备战斗！”我又同王晓同志说：“走，我们到村南头去听一听敌人的动静。”这时，正南、东南和西南方向，远近的村庄里都传来了狂乱的狗吠声。我判断：有敌情！敌人可能在行动了，而且距此地不远。此时，正前方有一个人影跑过来，通讯参谋王杰低声问道：“谁？”来人低声回答：“王参谋，政委在哪里？”未等王参谋回话，我急切地喊道：“小李快过来！”侦察员小李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报告：“政委，在南面三四里的坟堆里，发现有日本鬼子趴着”。我问：“情况确实吗？”小李肯定地回答说：“确实是日本鬼子，我们在道沟旁边大麻籽棵里还听到鬼子咿哩哇啦的说话声音呢。”我立即说：“那好，你们回去找到王班长和小刘，继续监视鬼子的行动，注意和我们保持联系，有新情况立即向我报告。”

在这种情况下，既然不可能马上弄清敌情，当然也不可能在这种不利的地形条件下仓促同敌人作战。最好的办法是在拂晓前，争取时间把部队转移到黄河以北（黄河改道后，旧河床变成了沙滩），等天亮察明敌情后，再决定如何行动。于是我带领部队悄悄地离开了李楼，转移到黄河故道以北沙滩上的一个无名小村集结待命，战士们非常乐观和自豪风趣地吟着：“黄河两岸渡春秋，不灭鬼子莫罢休……”

拂晓，突然从较远的西北方向隐约传来了“叭！叭！叭！”的枪声。这枪声使我进一步思索着：可能是西北方向的敌人也出动了。于是，我立即命令王晓同志带领部队向东北方向转移，我留下骑兵班，站在无名村南一座破窑顶上，进一步观察黄河故道以南敌人的动向。

太阳从薄雾中慢慢露出地面，我拿起望远镜向黄河故道南岸李楼方向观察，隐隐约约地看到，在黄河大堤的树林中，有三三两两鬼鬼祟祟的人来回走动。不一会太阳光射进了柳树林，这时才清楚地看到，日寇的大队人马隐蔽在柳树林中休息。

大约七时左右，一队队的敌人纷纷站起来，枪上的刺刀在阳光下闪动着。只见他们走下黄河大堤，列成行军队形，打着大大小小的日本膏药旗，像一条条毒蛇似的从南向北扑过来。这时，我终于弄清楚了，这就是日本鬼子筹划已久的“铁壁合围”。我立即转身上马，带着骑兵班飞快地在旧范县赶上王晓同志带领的部队，命令部队就地隐蔽。我和王晓参谋长立即召集连以上军政干部开了一个短会，介绍了黄河以南敌人的动态，下达了我们突破敌人“铁壁合围”的作战决心，并作了简要的战斗动员。号召部队要趁敌人合围尚未形成之前，从东北方向——寿张方向坚决打出去。我还要求部队轻装上阵，甩下不必要的东西，连炊事班也要把炊事担子甩掉，拿起扁担铁锹作武器突围出去。

各连经过紧急战时动员之后，斗志旺盛，迅速作好了各项准备。9点钟左右，当我们利用道沟隐蔽地向东北方向运动时，四面八方响起了一阵阵的枪声，敌人的10多架战斗机，一对对地从远方袭来，穿梭似地在我们上空不断轮番俯冲扫射，并疯狂地投弹轰炸；侦察机也象饥饿的老鹰一样，在合围圈上空盘旋；地面上的敌步兵，打着大大小小不同的红、黄、蓝、白、黑各种颜色的旗帜，展开战斗队形向合围地区压缩；敌人的坦克、汽车越过一条条抗日沟道，颠颠簸簸地爬行着，步兵则强迫老百姓为坦克、汽车平道沟开辟通路；敌骑兵部队打着黑色旗帜，在开阔地和村庄之间穿来穿去。敌人所到之处，烟尘四起，烽火冲天，枪声不断，大大小小的村庄陷入一片惊惶和恐怖之中，老乡们在呼儿唤女，扶老携幼四散奔跑，东走走西碰碰，传来凄惨的哭喊之声。随着敌机的狂轰滥炸，人群中血肉飞溅，尸体横陈，鲜血染红了黄河故道的沙滩……

敌人合围的圈子在逐步缩小，一路路敌人渐渐收拢“铁壁”，枪声、炮声、爆炸声象狂风暴雨。敌人到一村、抢一村、烧一村、杀一村，万恶的日本侵略军似野兽一般凶残。侵略者的铁蹄所到之处，村村冒起了浓烟烈火，滚滚冲向天空。这是敌人的第五次“强化治安运动”，是日军对我冀鲁豫边区濮范观中心区广大军民进行灭绝人性的大屠杀。日军在无法征服我们广大抗日军民、无法控制冀鲁豫平原的绝望情绪支配下，使用了一切野蛮手段，妄图用凶残的屠杀手段来镇压和消灭抗日根据地的军民。日军残无人道的“三光”政策，使我民群众遭受了深重的灾难，指战员们个个怒火满胸，悲愤难忍，在各连队党支部号召下，人人磨拳擦掌，纷纷宣誓：“坚决消灭鬼子，为死难的同胞报仇！”

中午时分，敌人的“铁壁合围”圈子形成了，开始向中心点旧范县地区压缩，枪声、炮声似狂风暴雨般地呼啸而来。日军进村就奸淫抢掠，杀人放火。每个村庄都遭受到法西斯兽军的蹂躏践踏，被洗劫一空。到处浓烟四起，烈焰冲天，死亡枕籍，惨不忍睹。中心地区各县、区的军政机关，群众团体的工作人员及后方工厂、医院、报社的同志们，也从四面八方被敌人追逐驱赶着转移到旧范县的沙滩上来了。有些地方武装小分队，在掩护群众转移时，知道有一支主力部队在这里，就先后向这儿靠拢过来，加上各村逃出来的男女老幼，一时在旧范县地区这个狭小的范围内，集中了党政军民这么多人，到处人山人海，尤其是道沟里的人拥挤得水泄不通。当时天气干旱，骄阳似火，沙滩被晒得灼热，人们热得口干舌燥，饥渴交加，头昏眼花。在这硝烟弹雨交织的浓雾中，在这令人窒息的热浪笼罩下，我们这支有着光荣传统的老部队掩护着成千上万的骨肉同胞，在炮火中奔波了大半天，吃不上饭，喝不到水，黄沙满面，汗水湿透了衣裳，体力消耗很大。指战员们更加清楚地意识到，在这关键时刻，人民军队要全心全意为人民，保卫人民是自己庄严神圣的职责。个个紧握武器，忘记了疲劳，忘记了饥渴，复仇的怒火燃烧着每个人的胸膛，人人咬牙切齿，磨拳擦掌，恨不得一把抓住鬼子，扒他们的皮，抽他们的筋。

下午3点钟左右，敌人进一步缩小包围圈，最严重的时刻降临了！

黄河故道北岸，沙丘起伏，只有几十户人家的甘草堌堆村，成了我部与日军鏖战的战场。在旧范县这块不到30平方公里的沙滩上，人们已被日军逼得无路可走，无处藏身。军队走一步，老乡们跟一步，军队走到哪里，老乡们就涌向哪里，条条道沟里人们都挤得满满的，在同生死共患难的战场上，这种相依为命的军民鱼水之情，更加亲密，令人感动！

突然从东面道沟里的人群中闪出一个彪形大#from 本文来自九象www.jike120.com，全国最大的免费范文网 end#汉——寿张县基干队黄大队长。他边走边喊：“曾政委！曾政委！东北方向发现鬼子骑兵！后边还有坦克……”我急促地问道：“你们的队伍呢？”他指着身后说：“在那边道沟里！”“好！你回去掌握好部队，听我的命令，我们决心从这里打出去！”我和王晓同志，站在交叉道沟的掩体里，仔细地观察了周围敌人的态势，选择突围方向。我们观察后判断：东北方向发现了敌人的骑兵和坦克，这是卡我们脖子的方向，不能硬碰。西北和西南方向，看来会碰到敌人的主力，那么，从正南方向浩瀚的沙滩中突围是否有可能呢？……我反复地思忖着要选择好敌人的薄弱点，用出其不意，乘其无备的战斗手段，集中兵力火力协同动作，勇猛顽强的同敌人作殊死的拼搏，以扼制敌人的嚣张气焰，突破敌人的“铁壁合围”。在此千钧一发之际，时间是宝贵的，迟疑不决就等于死亡，争取时间就是胜利！只有坚决打出去才是唯一的生路！我们再一次反复仔细地观察了敌人“铁壁合围”的阵势：从它的第一线一直到战术纵深，均有红、黄、蓝、白、黑不同颜色的大小旗帜，西南方向的黄旗是敌人的炮兵阵地，以炮火支援的敌步兵向合围中心运动。只发现在我们的南面，甘草堌堆村东北角，距我们约千余米的地段上，有几面日本膏药旗插在柳荫棵里停止不动。在敌人的纵深看不到其它的旗子了。这就是敌人的薄弱点！鬼子是一线式的展开，我们一定要在这个地段上大作文章！敌人判断我们绝不敢轻易从平坦开阔不便隐蔽的黄河故道沙滩上突围。我下定决心，坚决要从这里打出去，随即命令第八团参谋长王晓同志带领该团第一连和班长训练队，沿着正南道沟，利用柳荫棵，大麻籽棵作掩护，接近敌人，集中兵力火力，发挥刺刀，手榴弹的近战威力，采取突然动作，对甘草堌堆村东北角的敌人实施猛打猛冲，坚决突破这个缺口。又命令第七团一连和班长训练队及九团一个排（他们是上后方领棉衣的，遇上“合围”也集合到这里），组织轻机枪和用日式九九步枪配给特等射手，利用道沟就地射击，用准确的火力压制甘草堌堆村东北角，荫柳棵下的敌人，支援突击部队的战斗行动。这时，日军正手忙脚乱地在荫柳棵下挖工事，发觉了我们的行动，就立即用机枪、掷弹筒一齐向我们猛烈地射击，子弹、炮弹从我们头上呼啸而过，像雨点似地落在道沟前沿。这些猖狂而愚蠢的家伙，满以为拉紧“铁壁合围”这张网，就可以吞掉我们这条“大鱼”了。

我站在战士们为我临时挖的一个单人掩体里，注视着突击部队的一举一动，心在忐忑不安的剧烈跳动着。我急切地期待着英雄的战士们突破成功的喜讯。突然，从正南方传来了一阵激烈的手榴弹爆炸声和震撼大地的冲杀声，声声紧扣人们的心弦，大家焦急地等待着那即将来到的胜利，不一会儿，手榴弹的爆炸声和战士们的冲杀声，逐渐停止了。这时，从正南方向道沟里的人群中飞快地挤过来一个小伙子，原来是通信员，他气喘吁吁地向我报告：“政委，敌人封锁了道沟，部队突围没有成功，一连副连长王金山同志牺牲了。”听了之后，我想情况越来越紧迫了！我们这支南征北战有着红军光荣传统的老部队，又一次面临着严峻的考验！

不一会，敌人炮火又向我们准备突围的方向猛烈轰击，企图制止我们突围，炮弹隆隆的在人群中爆炸，阵地上弥漫着浓厚的硝烟，刺激着人们的鼻子、口腔和眼睛。炮弹掀起的黄沙尘土遮天蔽日，在浓浓的硝烟迷雾中，我看到怀抱婴儿的妇女被炸得血肉横飞，我听到一阵阵嚎啕的哭叫声，老乡们大声呼喊道：“八路军同志，快救命啊！……”这悲惨的景象，使我万分激愤，立即要通讯员跑步去叫王参谋长等人快来。王晓、第七团一连连长赵林、指导员阎文康、两个训练队长和指导员也先后跑来报到。他们一个个怒气冲天，齐声说：“政委、下命令吧，我们和鬼子拼了。”我再次坚定地下达突围命令：“同志们，第一次突围没有奏效，现在情况非常危急，每个干部和共产党员、青年团员起模范作用的时刻到了，全体同志要拿出英勇顽强、不怕死的精神来。我们是硬骨头的钢铁战士，一定要打破敌人的合围圈，冲出重围去！俗话说，一人拼命，十人难挡。我们要以一挡十，要以少胜多，要有坚强的胜利信心和决心，坚决服从命令听指挥。部队要迅速作好冲锋准备，把背包全部甩掉，炊事员拿起伤员的武器，拿起扁担，锅铲、铁锹当武器。一定要带领人民群众突出重围。各部队利用道沟就地展开，各连的轻机枪要集中，射手挂皮带端枪射击，步枪上刺刀，手榴弹一律打开盖子。听到了冲锋号声，所有的机枪、步枪，掷弹筒对准日军那几面膏药旗，一定要在几百米宽的地段内，向荫柳棵下的敌人一齐开火。一直向黄河故道南岸的杨集、李集方向突围前进！现在你们马上回去，准备好了，向我报告！”

十几分钟之后，各连通信员跑来报告：“一切准备完毕！”我叫司号员吹起冲锋号，在高亢激扬的号声中，轻机枪、步枪、掷弹筒一齐向敌人怒吼了。只见部队跳出道沟，田野上空响起了霹雳般的喊杀声，正面敌人的枪炮霎时变成了哑吧。这时，部队一鼓作气，在阵地上，同敌人展开了生死搏斗。经过短促而激烈的浴血奋战，在这个地段上的100多名日军，死的死，伤的伤，有的趴在工事里装死。第七团一连炊事班长，举起扁担把一个装死的日军的脑袋打开了花，他还缴获了日军石井三十二师团九六部队黄番中尉的皮包、战刀等战利品。

敌人的“铁壁合围”终于被突破了！

部队继续向甘草堌堆村南面的黄河故道突围，这时，地方干部和人民群众象潮水般拥上去了。人们踏着敌人的尸体，紧随部队突围。我随部队抵达甘草堌堆村东的一个土堆上，拿起望远镜擦了擦镜头上的尘土，观察敌人的动态。忽然发现东北角上有敌人的骑兵向我们奔驰而来，企图拦截我突围部队。一个紧急信号，迅速地闪现在我脑海中，“怎么办？”面对这个严重的威胁，靠战士们的两条腿，对付敌人的四条腿？叫部队停下来与敌人的骑兵拼杀？都不行，……此时，停滞于沙滩是十分不利的！

我当即布置骑兵班去迎头痛击前来堵截的敌骑兵。我对骑兵班长具体交代了任务：“你们骑兵班在这个沙滩上猛烈地快跑，尽量扬起尘土，造成疑兵，先敌占领前方那个小村庄，尔后，用几个人拉马隐蔽在村南面，其余人疏散在村北道沟里，对准向南来的敌人骑兵，迎头猛烈地射击，阻击迟滞敌人的行动，争取时间，掩护部队和群众突围。”我又告诉他：“要注意观察敌人的动向观察我们的行动。如果情况不利时，你们就乘马转移，机动灵活地吸引敌人，向黄河滩正西方向跑，再转向南来，迷惑敌人，保障部队胜利突围！”

骑兵班长接受任务后，转身回到骑兵班，向全班交待了任务，立即拍马扬鞭向指定的目标奔驰而去，沙滩上顿时扬起了一条“黄龙”。我们英雄的骑兵班风驰电掣般飞快到达了指定的位置，10多分钟后，在小村庄以北的道沟里，传来了乒乒乓乓的枪声。“他们奋勇当先，一阵射击，以果断的行动打得骑洋马拿战刀的日军骑兵丧魂落魄，乱了阵脚，队形被打乱了，行动迟滞了。这个出其不意，乘其不备的战术动作的成功，为突围赢得了时间，减少了敌火力的阻击。此时突围的先头部队和群众已经抵达黄河故道南岸沙滩上。

第八团班长训练队学员董兆祥，外号叫董二，当过警卫员，作战勇敢，机智灵活有胆量，点子多。他在突围中夺了一面日军的“膏药旗”。他拿着膏药旗耀武扬威地向敌人冲杀。这种气壮山河、有我无敌的英雄气概，激励了士气，震慑了敌人。一时间，军民群情激昂，扶老携幼，像潮水一般涌向黄河南岸，转眼间已经胜利的冲破了敌人的合围圈，越过了黄河故道，抵达南大堤上郁郁葱葱的柳荫深处的村村寨寨了。

我们这支战无不胜的部队，经过这一场艰苦卓绝的浴血奋战，终于突破了日军的“铁壁合围”，跳出了敌人的包围圈，把成千上万的人民群众和地方干部从日本侵略者的虎口里解救出来，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保卫了冀鲁豫抗日根据地！

（摘自：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编：《中共党史资料》，中共党史出版社）